“属于美国自己的交响曲” 德沃夏克:e小调第九交响曲《自新世界》
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自新世界》是交响乐经典作品里较为通俗的一部。创作年代较近和作品本身的成功固然使它易于流行,而另一个辅助因素是这部交响曲里的一个主题被后人改编成各种器乐独奏曲,还填配歌词,在许多国家传唱,歌词内容大多是怀念家乡。在中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已进入学堂乐歌的《思故乡》就是它的改编曲,所以,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自新世界》在中国也为人们所熟悉。
德沃夏克是捷克卓越的民族主义音乐家。捷克历史上被称作波希米亚,在这块土地上自古广出音乐人才,波希米亚乐师流入欧洲各地文化城市,对德奥古典音乐传统的形成起过重要作用,这里有“欧洲的音乐学院”的美称。捷克名城布拉格的居民有很高的音乐鉴赏力,许多音乐家曾在这里获得最初的成功,如莫扎特、帕格尼尼、老约翰·施特劳斯等。这里的人民也有分明的爱憎,1848年欧洲革命,老约翰·施特劳斯投向保皇党,写了著名的《拉德斯基进行曲》,遭人唾弃,出走国外,在布拉格演出遭当地市民抵制,甚至砸了他演出的场所。德沃夏克1866年到1873年在布拉格国家剧院乐队拉中提琴,乐队指挥是斯美塔那,后来两人都成了享誉世界的大作曲家。
德沃夏克是一位多产作曲家,在创作旺盛的中年时期在欧洲名声远扬,曾九次访问伦敦,1891年他50岁,英国剑桥大学授予他荣誉音乐学博士名衔,也是在这年,美国纽约国家音乐学院的创始人萨尔伯夫人向德沃夏克发出邀请,诚恳地请他主持音乐学院,聘期是两年。德沃夏克经再三犹豫,最后,还是接受了萨尔伯夫人的好意。年薪15000美元的职务是不好轻易拒绝的,这是他任布拉格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年俸的25倍。
1892年9月27日,德沃夏克登上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欢迎他的有300人组成的庞大合唱团和多达80人的管弦乐团,这在当时是很大的规模。德沃夏克对主人的热情好客并不感到意外,倒是纽约港口停泊的大轮船给他印象深刻。19世纪末的美国工商业已有很大发展,形成了庞大的金融体系,百老汇大街上电话线、电报线密布如织,街面上车水马龙,灯光彻夜通明,金融机构鳞次栉比,证券交易所里不断上演着欲望的悲喜剧。这一切与安然闲适的布拉格形成强烈的反差。德沃夏克到纽约恰好比海顿到伦敦晚一百年,但工业化社会对人的冲击作用大致相当。
德沃夏克不愧是民族乐派的代表人物,他总是以民族音乐家的角度观察事物。在美国他很快注意到黑人音乐的旋律,并断言在黑人音乐的基础上将产生属于美国的新音乐。他写道:“在美国黑人的曲调中,我发现了一个伟大而高尚的音乐学派所需要的一切。这些美丽而丰富的主旋律是这块土地上的产物,它们是美国式的,是美国的民歌,你们的作曲家必须求助于它们。”在纽约音乐学院的作曲课上,德沃夏克尽力把学生引向民族主义乐派。
到美国后三个月,德沃夏克开始为一部新的交响曲起稿,在此之前他已经有八部交响曲。美国音乐界的朋友们热切地希望德沃夏克写一部能代表美国精神的作品。历史短浅、缺乏文化根基的美国人急切地需要一部奠基之作,来建立自己的音乐文化。1893年5月,交响曲总谱完成,这年的12月,第九交响曲在纽约首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新闻媒体对演出的盛况作了热情的报道,并宣布“属于美国自己的交响曲”诞生了。应萨尔伯夫人的请求,德沃夏克在出版第九交响曲时加上了“自新世界”的副标题。
《第九交响曲》在中国一直通行着两个副题,一个是根据原文译出的“自新世界”,另一个是含糊其辞的“自新大陆”,这是由于历史原因造成的。据指挥家李德伦先生介绍,20世纪50年代初,世界和平理事会提出纪念世界文化名人,德沃夏克是其中之一。中国响应号召,决定演出德沃夏克的《第九交响曲》。当时中国志愿军正在朝鲜战场上与美军作战,美国被当作世界人民的头号敌人。解放初期人们常用“新社会”、“旧社会”,“新世界”、“旧世界”来作今昔对比。当此之时演出《第九交响曲》,副题的“新世界”很有美化敌人之嫌,主事者便搞了个文字游戏,换成了“新大陆”,从那以后,“新大陆交响曲”这个名称便在中国流传下来。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以避一时之讳的“新大陆”一直沿用,许多很严肃的正式出版物上,还在使用这个假的、错误的曲名,李德伦先生认为应该纠正。
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响曲》公演以后,各种溢美之词蜂拥而至,其中主要夹带着按照美国人的愿望的评论,他们为了证明这是一部“美国交响乐”,对《第九交响曲》作出曲解的分析和评论,对乐曲本身妄加穿凿,说音乐素材取自于美国黑人音乐。对这些评论,作曲家本人予以坚决反对。他说:“我没有使用过任何一个黑人或印第安人旋律,我只是在作品中写了体现印第安音乐特色的自己的主题。我用现代节奏、和声、对位和乐队音色的一切手段来发展他们。”
作为民族主义音乐家的德沃夏克一向珍视民间音乐的节奏、旋律,对黑人音乐的评价更是充满热情,但他首先是一位捷克人,他具有浓厚的捷克人气质,不会去写一部“美国交响曲”。德沃夏克对美国这个年轻的国家有强烈的印象,对这块迅速发展的土地上黑人和印第安人的命运深表同情,这些在《第九交响曲》里都有情绪化的表现,而非形态上的表现。德沃夏克在美国尽管待遇优厚工作愉快,但他总在怀念遥远的波希米亚家乡,《自新世界》交响曲里也大量地寄托了怀乡情绪,表现最突出的是第二乐章中,著名的英国管奏出的主题。所以,德沃夏克的音乐,不论是在英国写的还是在美国写的,都是捷克音乐。德沃夏克在美国两年半时间的生活应该说是愉快的,在那里他尽享一个成功者受到的种种礼遇,但是他总被思乡情绪包围,他在美国写的另一部成功之作《大提琴协奏曲》里也浸透着这种情绪。所以,尽管人们想方设法一再挽留,德沃夏克还是回到了波希米亚家乡。
在德沃夏克离开美国之后的一个世纪里,美国本土产生的音乐逐渐成长起来,出现了戈什温、科普兰、巴伯、格罗菲等一批世界知名作曲家。美国音乐也正如德沃夏克当年预言的那样,从黑人音乐和印第安音乐里吸取丰富的营养,黑人灵歌、布鲁斯、爵士乐对美国现代音乐的形成发生着重要的影响。然而,不管德沃夏克本人同意与否,美国人还是把第九交响曲《自新世界》当作美国交响音乐的基石。他们的交响乐团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中演奏最多的是这部交响曲,近二十年来,几个美国大型交响乐团访华演出,数次演奏此曲,精心安排之下,似乎还是暗含着把此曲献给自己的意味。
《新世界交响曲》里有两个音乐主题被改编成流行的短曲,一个是前面提到的歌曲《思故乡》,是由第二乐章改编的,另一段是第四乐章高亢兴奋的主题改编的铜管乐,经常在各种庆典活动中演奏,也是学生乐团喜爱排演的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