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极具色彩,用新奇的语言描写画面” 穆索尔斯基:《图画展览会》
组曲《图画展览会》是俄罗斯作曲家穆索尔斯基的代表之作。原曲是由十首钢琴曲加引子的组曲。作品问世后,人们从乐曲中看出改编成管弦乐的潜质,改编者甚众,主要有斯托科夫斯基、亨利·伍德、埃尔加·霍沃思、杜希玛洛夫、雷奥奈迪、拉威尔等人的改编曲。其中,以拉威尔的改编曲最为著名,这个版本成为通行版本,人们一提到管弦乐《图画展览会》,指的就是拉威尔版,我们一般听到的也是这部改编曲。
穆索尔斯基当初写钢琴曲《图画展览会》,起因于他的一位画家朋友的去世。画家、建筑师加尔特曼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艺术家,与穆索尔斯基是很好的朋友,不幸去世,只活了39岁。穆索尔斯基为加尔特曼的去世感到很痛心,他认为这是俄罗斯艺术界的一大损失。他与俄国著名文艺评论家斯塔索夫一起,经多方努力,促成了加尔特曼遗作展览会,展出了一批加尔特曼的水彩画和建筑设计。在展览会上,穆索尔斯基悉心观赏加尔特曼的作品,从中得到启发,于是,决定用音乐来表现加尔特曼的美术作品。
穆索尔斯基的音乐写得很顺利,他在写给斯塔索夫的信中说:“我正在起劲地写加尔特曼的音乐,乐思和曲调源源而来,连写在纸上都来不及。”顺利的创作使他预感到音乐的成功,所以作品只写了一半,他已经向外界宣布了新作品的成功。一部新作品,尚未经过舞台考验,也没有经权威演奏家试奏,就预言成功,是很冒风险的举动,尤其是在19世纪中期的俄罗斯,就更应该谨慎。因为那时期俄罗斯国内的文艺批评有如利刃一般犀利,毫不留情面。况且穆索尔斯基所属的“强力集团”常与人争讼不休,有时只为一语不合,便开笔衅,这样容易招致反感,自己言行稍有不慎,恶评便纷至沓来。
钢琴组曲《图画展览会》发表以后,社会反响平平,肯于演出的人不多。究其原因,大约是技巧上有一定困难,而音乐本身色彩丰富、想象奇特,与传统音乐有很大差别,听众不易很快接受。作品没有取得预期的成功,但也没有反面的批评,评论家们无暇“照顾”这部声价一般的钢琴组曲,全都忙着围攻穆索尔斯基在同一年里上演的歌剧《鲍里斯·戈杜诺夫》去了。批评家们把歌剧《鲍里斯·戈杜诺夫》批得一无是处,而歌剧院里的观众却为其欢呼。于是,出现了戏剧性场面,一方面是歌剧里的合唱迅速在大街小巷里传开,另一方面是专业的批评家们在无情地指责音乐不合章法。令穆索尔斯基痛心的是,在一片聒噪声中,也混杂着强力集团成员之一居伊的声音。在嘈杂之中,钢琴组曲《图画展览会》悄无声息,也许根本就是“漏网”了。直到48年后,拉威尔把它改编成管弦乐,才使它传遍世界各地。
19世纪中晚期,俄罗斯的文化艺术是一个活跃时期,文学、美术、音乐和自然科学领域都涌现出一批精英人物:诗人、作家、剧作家有涅克拉索夫、屠格涅夫、奥斯特洛夫斯基、托尔斯泰,这是一批有世界性影响的文学家;文艺批评家有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等人倡导的美学原则自成一格局;以彼罗夫等人发起的“巡回展览画派”涌现出萨符拉索夫、希什金、克拉姆斯科依、列宾、苏里科夫等一批世界级美术大师;以格林卡和“强力集团”为代表的民族乐派影响遍及欧洲;化学家门捷列夫揭示了化学元素周期……在这个繁荣的格局里,有一位杰出的艺术评论家斯塔索夫,对“巡展画派”和“强力集团”给予理论上的支持,也是他使“巡展画派”和“强力集团”成员之间建立了深挚的友谊。其实,两派的艺术追求实则是一致的。穆索尔斯基的画家朋友加尔特曼的遗画展览会,也是在斯塔索夫的帮助下才得以实现的,那时他正担任帝国公共图画馆美术部主任。
组曲《图画展览会》的十首曲子是穆索尔斯基根据画展上的十幅作品所给出的意象创作的。音乐极具色彩,用新奇的语言描写画面,或者说是图画的内容激发了作曲家,产生了一些奇思妙想的乐思。十段乐曲的标题都是原画的标题,分别是《侏儒》、《古城》、《秋尔耶里宫廷的院落》、《牛车》、《未孵化的鸟雏的舞蹈》、《两个犹太人,一穷一富》、《里莫日市场》、《墓穴》、《鸡脚上的小屋》、《基辅大门》。乐曲前面的引子作曲家称之为“漫步”,这个“漫步”经变形,又穿插在各曲中间成为间奏,贯穿全曲。原画的题材内容驳杂,有肖像画,也有生活风俗画、风景画,还有民间传说和建筑设计。用音乐来表现画面,的确需要别出一番心裁,正因为如此,乐曲展示出奇特的想象,在手法上颇有创新。
列宾为穆索尔斯基画的像,此时后者已住在精神病院。
穆索尔斯基写《图画展览会》时,西欧音乐正在浪漫主义极盛时期,只是刚刚出现一点晚期浪漫主义的端倪。穆索尔斯基所做的探索和努力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所以,一时间声息全无。只是到了下一个世纪,新潮流的倡导者们才发现《图画展览会》蕴藏的文化价值,纷纷动手改编,亨利·伍德、斯托科夫斯基、拉威尔等人的改编曲才重新唤醒了沉睡近半个世纪的组曲。这也正应了穆索尔斯基生前说过的一句名言:“艺术家相信未来,因为他生活在未来之中。”
钢琴组曲《图画展览会》也同样没有得到来自“强力集团”内部伙伴的喝彩。事实上,小团体内部的裂隙已经出现,甚至公开化,居伊公然撰文攻击穆索尔斯基的歌剧《鲍里斯·戈杜诺夫》。巴拉基列夫的精神领袖地位已不复存在,穆索尔斯基对李姆斯基·科萨科夫和鲍罗丁不屑一顾,认为穆索尔斯基转向学院派是出卖自我,放弃艺术追求,他一向把音乐学院看作艺术的天敌。而这几位从前的伙伴一致认为穆索尔斯基正在沦为一个酒徒。
离开小团体,穆索尔斯基独自行走在艺术反叛的道路上,但性格的缺陷使他不能专心致志地创作,酒精的作用使他放弃尊严,去从事一些三流的行当以维持生活。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再也没有写出过什么东西,组歌《阴郁》和《死之歌舞》是他绝望的杰作,写于1879年的《跳蚤之歌》是最后的辉煌。两年后,穆索尔斯基在他42岁生日那天,死于酒精中毒。病入膏肓时他还在重复他的座右铭,“大胆前进,走向新的彼岸……迈着坚定的步子踏上大有希望的土地——真是一个伟大而美好的任务!一个人必须为人类献出他的一切!”而他最后献出的只是一个被酒精吞噬的空洞的躯壳。俄罗斯伟大的油画家列宾为穆索尔斯基画的肖像,可以隐约看出他晚年的穷愁潦倒、不修边幅、臃肿憔悴,只是目光还在炯炯地看着远方,看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