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佑人类,象征着正义与力量,有非凡的英雄气概" 莫扎特: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
莫扎特的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是他生平最后一部交响曲,也是古典交响曲里在贝多芬以前最伟大的一部。这部交响曲雄伟壮观、气势恢弘,洋溢着英雄气概。在18世纪末僵化陈腐、趣味庸俗的维也纳,它犹如夜间喷发的火山,把黑暗的夜空映得绚烂壮丽,使古典交响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它彪炳后世,预示了贝多芬伟大交响曲的问世。遗憾的是,这部交响曲在莫扎特的有生之年没演奏过,非实用性的自主创作在那个时代很容易被忽略。莫扎特去世后三年,第三十九、四十、四十一交响曲得以出版,此后便风行欧洲。在伦敦的一次音乐会上,演出了第四十一交响曲,音乐会的节目单上为这部交响曲冠上了“朱庇特”的标题。据考证,这是伦敦的著名音乐家萨洛蒙精心策划的文字游戏。朱庇特是古罗马神话里的主神,相当于古希腊神话的宙斯,是天空的主宰。他保佑人类,象征着正义与力量,有非凡的英雄气概。萨洛蒙给第四一交响曲加上“朱庇特”的标题,其用心很明显,暗示这部交响曲是交响曲中最尊贵者,精神气质和情感内容都是交响曲的最高成就。从那以后,人们就称第四十一交响曲为“朱庇特交响曲”了。
有关萨洛蒙其人,音乐爱好者应该不算陌生。此公是国际音乐社会中最早的音乐经纪人之一。他策划组织过许多音乐活动,是莫扎特和海顿的音乐推广者,海顿的两次伦敦之行都是他出面邀请的。海顿在伦敦写的十二部交响曲有“萨洛蒙交响曲”之称。他是贝多芬的朋友,又是伦敦爱乐乐团的创建人之一。他是欧洲音乐从教堂、宫廷和私人化演出向音乐厅经营性演出过渡的促进者。他的演出经营足迹远及美国,对音乐的大众化推广和现代演出模式的建立有很大贡献。尤为可贵的是他的音乐审美趣味很高,他的音乐经纪活动促进了音乐的发展。他是小提琴家,也是作曲家,写有歌剧、清唱剧和小提琴协奏曲。他死后葬入威斯敏斯特教堂,这是很高的荣誉。
“朱庇特”之后再写下去会走到哪一步,学者们不敢妄断。
“朱庇特”交响曲,正如萨洛蒙赋予它的标题那样威严庄重,有英雄史诗般的壮观气势,又含有丰富的情感内容,与英雄性主题相交映衬,形成戏剧性对比。整部作品采用严整的四个乐章,不同寻常的是第一、二、四,这三个乐章采用奏鸣曲式。这使音乐的规模扩大,奏鸣曲式内部的对比冲突使英雄性主题增加了戏剧性。第一乐章的头一句便开门见山地奏出第一主题,这个主题自身就带有对比因素。前半部分由乐队的全奏显示出刚毅强悍的性格,这个简短的上行音列节奏铿锵,铜管与定音鼓的加入使它咄咄逼人,蓄势待发,在乐章的起始便积蓄力量,为整个乐章提供动力;第一主题的后半部分转换到一个柔和的歌调,由弦乐奏出。第一主题在陈述和发展英雄性因素,直到宽广如歌的第二主题加入进来,抒情性与英雄性形成对比,表现出清俊洒脱、超越尘世的高旷境界。整个第一乐章始终贯穿着英雄性主导动机。第二乐章是慢乐章,如歌的行板,也采用奏鸣式,庄严宏伟,戏剧性发展使音乐呈紧张的悲剧色彩。第三乐章按规矩采用传统的小步舞曲,具有古典风格,音乐欢快活泼,雅致而有节制。第四乐章再次振作精神,攀向英雄伟业的顶峰,雄浑豪放的英雄气概在这个乐章里发挥得淋漓尽致;辉煌的尾声欢腾而热烈,铜管和定音鼓掀起白热化的高潮。在莫扎特的时代,如此狂热的发泄是不可思议的。莫扎特仿佛在表示,在交响曲这个领域里,他已经走到尽头了。
在“朱庇特”交响曲之后,莫扎特再也没有写过交响曲。1788年夏季的一个半月里写的第三十九、四十、四十一交响曲便成了莫扎特在这个领域的绝响,他三年后去世。音乐传记作家和莫扎特研究者们在仔细搜寻有关这三部作品的背景材料,他们似乎不相信靠卖曲和演出为生的莫扎特会在没有委托作曲和演出计划的情况下费时费力写三部交响曲,换句话说是莫扎特不会“白干”的。他们仔细搜求,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名人的传记、日记,维也纳和其他城市的演出记录、节目单、报纸,都找遍了,竟没有一点可靠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的猜测。一位英国学者做了许多考证,想要说明莫扎特的最后三部交响曲是为某些演出准备的,但时间上的明显漏洞连这位专家自己都不好意思确认自己的观点。这倒为另一些评论家们提供了反证,即莫扎特是在一种自主创作的冲动下写这些交响曲的。
莫扎特在维也纳的最后几年,境遇很不顺利,委托作曲明显减少,音乐会演出的机会也不多,这大大影响到他的收入。为减少开支,他搬到房租较低廉的城外去住,可是临搬家才发现脱不了身,因为欠房租,房东扣住不放,可见莫扎特当时的境况有多糟。维也纳的贵族市民对莫扎特的音乐越来越冷漠,他不能困守一隅,几次外出旅行,寻找其他的机会,但总是空手而归,这是他一生中最阴郁的一个时期。但是在维也纳的十年又是他在创作上最成熟的时期,他最伟大的作品几乎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莫扎特一生写过四十多部交响曲,前后跨越二十多年。他从幼年起就把交响曲和歌剧当作最重要的音乐形式,当他认为应当郑重其事地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写一部交响曲。他前期的交响曲都只能算是习作或是对某种风格的模仿,在欧洲各国的游历使他得以吸收各国的音乐风格,并且把这些东西不留痕迹地融化成自己的风格。他曾在信件中说:“没有人像我那样在作曲上花费如此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没有一位著名大师的作品我没有再三地研究过。”但是莫扎特不是各种风格的简单模仿者,他以种种音乐文化滋养自己。所以,在他成熟期的音乐里人们无法找出某位前辈大师的影子,只有属于莫扎特自己的东西。从童年就显露出来的音乐天分经二十多年的历练,博采欧洲各地优秀音乐文化的精华,对巴赫、海顿作品的深入研究,使他恰如其分地操纵一切风格、技法,把优雅、华丽、热情、妩媚、深挚的情感、崇高的精神熔铸成尽善尽美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风格,他人无法模仿。西方音乐史上有一些伟大作曲家的风格被后人当作研究和模仿的范本,如帕莱斯特里纳、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贝多芬,都可以找出代代相传的继承者。例如贝多芬之后有舒伯特、勃拉姆斯、瓦格纳、理查德·施特劳斯,他们的音乐里都有贝多芬的影子。然而只有莫扎特是孤立的天才,他是无法模仿的,他遗世独立,后无来者。
莫扎特在1788年夏天写的最后三部交响曲,是19世纪之前最伟大的作品。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更是电闪雷鸣般地预示了即将来临的19世纪音乐高潮,预示了贝多芬伟大交响曲的出现。人们为莫扎特在35岁去世而惋惜,推想他如果像巴赫、海顿那样长寿,则还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可写,那将会与贝多芬几乎同时代。那又将如何,是不是也会写贝多芬那样的音乐?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回答,也无需回答的问题,莫扎特就是莫扎特,贝多芬就是贝多芬,在人类文化史上他们各自代表着一个时代。在一个时代里,人们也只需要一个英雄。